一、梦起

人类有许多奇妙的梦，庄周梦见了蝴蝶，牛顿梦见了苹果掉到头上，凯库勒梦见了苯环结构，门捷列夫梦见了元素周期表，密码朋克们梦见了赛博空间，中本聪梦见了比特币。

在佛家经典《金刚经》中，也有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的说法。在《古今谈概·非族》中记载着这样一个传说中的种族，相传有一个古莽国，国内的人十分喜欢睡觉，一次便要睡上五十天，他们便将梦中所见为实，醒来所见为虚。西方童话《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中，爱丽丝不断探索与冒险的神奇地下世界，最终也仅仅只是自己的一个梦境。我国《枕中记》的“黄粱一梦”典故，卢生在梦中过完了虚幻的一生，醒来才发现，睡前店家煮的黄粱饭都还未熟。

何为真？何为幻？视觉给了我们影像，但睡觉的时候明明是闭着眼的，为什么在梦里还能看到东西呢？在虚幻与真实的界限变得模糊时，谁也说不清。

空想出来的荣华富贵只是一场梦，幸福的生活，不是靠虚幻的美梦得来的。但是，追求虚幻，是根植在人类本能中的，神话传说、英雄冒险、文学艺术，这些灿烂辉煌的人类文明，都来自于人对虚幻世界的本能追求。

人的身体是永远得不到自由的，人的一生会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但是，人的精神却可以实现逍遥自在，人类渴望在虚拟世界补偿现实世界中的不足。

二、赛博朋克

《神经漫游者》讲述一个通晓科技，却在底层受到压迫的人脱离了肉身，神经进入网络空间（Cyberspace这个词就是这本书提出的）进行漫游，这也是后面无数科幻小说的经典设定之一。1984年这本书创作完成，1985年成为历史上第一部获得星云奖、雨果奖、菲利普迪克奖三大大奖的书，同时开启了赛博朋克的浪潮。电影《黑客帝国》的源头也是《神经漫游者》。

朋克，是一种源于20世纪的六七十年代随性的摇滚乐风格，也是一种生活的态度，创作立场上更倾向于反主流与思想自由。什么是赛博朋克Cyberpunk呢？

赛博朋克是科幻的一个流派，科幻可以用内容的科学依据程度，分成软科幻、硬科幻。也可以用内容的主题分为蒸汽朋克、赛博朋克等。

蒸汽朋克更倾向于硬件，看这样的科幻电影仿佛置身于工业革命早期：冒着蒸汽的火车，机器隆隆的轰鸣，精巧繁复的机械。比如日本动漫《钢之炼金术士》，就可以划为蒸汽朋克。

赛博朋克，cyber源于cybernetics控制论，赛博代表控制，朋克代表自由，于是这样的科幻作品中总有控制与反控制，有秩序的破坏，有人性的纠缠。赛博朋克的风格主线，就是反映出科技高度发展的人类文明，与脆弱渺小的人类个体之间的强烈反差，同时外界与内在，钢铁与肉体，过去与未来，现实与虚幻等矛盾在其中交织，看似对立，宿命却连结在一起。赛博朋克这个词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综合体，比如《黑客帝国》、《神经漫游者》、《银翼杀手》。

比特币的思想源于赛博朋克，追寻自由反抗控制。1982 年，大卫乔姆提出不可追踪的密码学网络支付系统。密码学被引入了金融支付领域。然后有了PGP加密邮件，有了《密码朋克宣言》，有了密码朋克（Cypherpunk）邮件列表组织。该组织里有维基解密创始人阿桑奇，BT下载的创始人、万维网的发明人、哈希现金发明人亚当贝克，B-money的发明人戴维，提出RPoW的哈尔芬妮，BitGold的发明者、智能合约的提出者尼克萨博，以及比特币发明人中本聪。

三、元宇宙

随着40年东西方文化不约而同地对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深入思考，以及《黑客帝国》《头号玩家》《失控玩家》等科幻电影和“魔兽世界”“Pokémon Go”等游戏为代表的流行文化对社会大众认知的长期浸润，再叠加新冠肺炎疫情使人类习惯于在线上举办会议、毕业典礼、演唱会等，工作、学习、生活场景的数字化程度进一步加深。

5G为元宇宙提供了通信基础；云计算为元宇宙提供了算力基础；脑机接口、VR/AR等为元宇宙提供真实的沉浸感；人工智能为元宇宙提供内容生成逻辑；数字孪生为元宇宙提供了世界蓝图；区块链为元宇宙提供认证/信任机制；这些技术创新逐渐聚合，发生质变，让曾经触不可及的“元宇宙”有了实现的可能，最终构成了一个体系，组合成一个世界。终于，今年，梦想照进现实，元宇宙破圈而来。

元宇宙这个概念虽然是最近才火起来的，但却元宇宙（Metaverse）概念最早可以追溯至尼尔·斯蒂芬森（Neal Stephenson）1992年出版的科幻小说《雪崩》（Snow Crash），指在一个脱离物理世界，却始终在线的平行数字世界中，人们能够在其中以虚拟人物角色自由生活。

元宇宙是移动互联网之后互联网的下一阶段形态，使互联网从2D进化至3D，这甚至可能是终极形态。它是一个在时间维度与现实世界重合，空间维度与现实世界平行，24小时在线，可以随时与现实世界交互的虚拟世界。人类可以通过PC、移动设备、游戏主机、VR、AR、甚至脑机等接口将生活、工作投射其中，进行社交、娱乐、教育、交易、工作等活动，使其成为人类数字化生存迁徙的载体，沉浸感与参与度达到目前技术水平下的巅峰状态。长期来看，人类在元宇宙中某种程度上可以实现肉身与精神的分离，即使肉体进入休息状态，精神依然可以接入虚拟世界，享受加长版的人生。元宇宙甚至可能成为保存人类意识和记忆的诺亚方舟，使人类实现数字化永生。

四、元叙事

有些概念一出现就会卷起巨浪。有些人，不管你是爱慕还是讨厌，他本身有着天然蛊惑人心的魅力。“元宇宙”这三个字天然带着直击人心之力，若有若无间它与时代形成共振，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个时代每天都在诞生新概念：Z世代、二次元、XR世界、NFT……

但像“元宇宙”这样直接具有破圈能力、矛盾集中、凝聚共识的概念极其罕见。它天生异相，自带光环，一出现就引发人世间万千关注。事实上，2020年底，马化腾也提出过“全真互联网”的概念，虽然两者内涵相同，但显然元宇宙这个名字更酷、更易于传播。

元宇宙，它自己什么都不说，它只勾连着你右半脑的想象皮层，所有的情节都是你自己在脑补，而脑补的内容还在你的大脑里翻江倒海，让你脑补了一个故事，一个即将发生的故事，一个虚构的伟大故事。

人类之所以成为地球主宰，就在于人类能创造并且相信“虚构的故事”。如果一只大猩猩对另一只大猩猩说“你把这根香蕉给我，死后就会进入天堂，那里有吃不完的香蕉”，显然大猩猩不会相信这样的故事。但是你告诉人类“如果你这辈子做好事，下辈子就能成为人上人”，人类就会发挥想象力，并因此修建了大量的寺庙、佛像。

“元宇宙”这三个字是一种“元叙事”是关于“永恒真理”和“人类解救”的故事，是一种对未来进程有始有终的构想形式。它的产生动机源于对人类历史发展前景所抱有的某种希望或恐惧，总要涉及事物发展的最终结局，具有预言性、趋同性，目的性，终极性和统一性。

爱因斯坦的“大统一理论”是物理学的“元叙事”；笛卡尔寻找“万能代数方法”是数学圈的“元叙事”；莱布尼茨开发“普遍语言”是语言学的“元叙事”；马克思提出的“共产主义”则是人类社会的“元叙事”。

元宇宙的前一个元叙事就是“全球化”，20世纪60-80年代，美国学者提出将全世界建成地球村，推动全球化的浪潮。借助工业大爆发带来的技术条件，“全球化”这个元叙事提供了一种“地球村”美好想象。在这个叙事的驱动下，让美国逐个实现了供应链全球化，金融全球化，军事全球化，文化全球化，信息全球化，成就了其全球唯一的霸主地位。

元宇宙和其它的“元叙事”概念一样具有相同逻辑，讲好一个虚构故事，提供一个美好愿景。本来荆棘丛生的丛林法则，可以被改写成童话故事。它追求的也是一个“人类解放”的故事，希望构建一个“美丽新世界”，它将是人类前行的基石，指引最多人朝一个理想目标前行。

互联网走到了终点，需要一个新突破。从物理世界到互联网，基本上仍然服从泡利不相容原理，因为我们人体由费米子如夸克和电子组成，占据了一个空间，就不能容许第二个人占据。元宇宙有可能更趋向于量子理论，它可以实现人类多重人格的裂变，在多元宇宙或者平行世界自由穿梭，这可能更适合于人类大脑的量子态。

技术的爆炸增长，使得科幻与科技只有咫尺之遥。在新的世界里面，真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物理世界和想象世界藕合在一起。互联网出现让人类的生活方式发生巨大改变，人们开始在物理世界和虚拟世界中穿梭行走。如果人体从真实的费米物质变成了玻色数据信息，我们的移动速度就是光速，地球上的空间距离根本就不可能阻挡我们面对面交流。

通过数据仿真和设计，元宇宙继承了互联网时代的全球化，同时作为更高级的虚拟世界——可编辑开放、孪生拟真、高沉浸度社交、创造性游玩等，自然是虚拟世界原住民必然的进化方向。

所以，元宇宙在2021年出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如公元30年左右基督教义的出现，1792年法国思想家写下“自由平等博爱”，1848年马克思写下他心中的宣言，以及20世纪60年代出现的“全球化”口号。它具有“元叙事”的潜力，但能否真正创造人类新文明，值得期待和观察。

人类最伟大的人物，总喜欢构建“元叙事”。然而，大部分的元叙事，最终没有结局。爱因斯坦试图构建“大统一理论”，但自身差点被量子力学终结。笛卡尔寻找“万能代数方法”，但哥德尔粉碎了他的梦想。莱布尼茨想开发“普遍语言”，至今为止仍然遥遥无期。马克思提出的伟大宣言，要想达到终极目标并不容易。逻各斯中心主义的终极裁决，最终归结于《阿罗不可能定理》。

以目前的技术发展来看，元宇宙只是一个概念。但有一点需要记住：悲观者可能正确，但乐观者总是胜利。而且元叙事不容轻易犯错，1993年美国克林顿宣布了“信息高速公路”计划，这也属于美国的“元叙事”，带来美国的十年繁荣，从此掌控互联网技术30年，直至今天。

五、圆梦

现有的“元宇宙”还仅仅停留在游戏阶段，从早期的2D游戏，发展到今天的《Roblox》的3D模式，再用一套设备来让用户拥有更好的沉浸式体验，就是今天“元宇宙”的基本形态。但随着技术的进步，“元宇宙”将会逐步走进人们的工作、生活，成为人类文明的必要组成部分。

网络、社交平台、AR/VR技术只是人类进入元宇宙的基本前提，若要更好地实现元宇宙低延迟、随时便捷的特性，还需要5G、云计算、芯片等各种技术的加持，元宇宙的实现仍有很多技术难题需要攻克。

元宇宙的商业模式距离成熟也还有很长的路。元宇宙的而核心技术AR/VR还未形成明晰的商业模式。目前AR/VR在ToC市场的盈利方式主要就是两种：1）终端设备的出售以及线上内容付费；2）线下VR体验馆的单次付费模式。尚难以支撑元宇宙建设所需的天量资金。

从产品形态上看，游戏是元宇宙的雏形。游戏作为人们基于现实的模拟、延伸、天马行空的想象而构建的虚拟世界，其产品形态与元宇宙相似：1）同步和拟真方面，游戏给予每个玩家一个虚拟身份，并可凭借该虚拟身份形成社交关系，在游戏社区中结识新的伙伴；同时，游戏通过丰富的故事线、与玩家的频繁交互、拟真的画面、协调的音效等构成一个对认知要求高的环境，使玩家必须运用大量脑力资源来专注于游戏中发生的事，从而产生深度“沉浸感”。2）开源和创造方面，玩家在游戏设定的框架与规则内拥有充分的自由度，既可单纯享受游戏画面与音效，也能够追求极致的装备与操作等。3）经济系统方面，每个游戏都有自己的游戏货币，可以使用数字货币及NFT技术，让玩家可以在其中自由交易。

如果元宇宙成为可能，人类体验更宽广人生的愿望，迎来了终极方式——从动物性过渡到精神性，从实体到虚拟，从有界到无限，从肉体过渡到意识，这是一个全面的数字化改造过程，成为生活在元宇宙中的“数字人”。元宇宙将让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更彻底的打通、连接，将对人们的生产与消费、工作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带来颠覆式改变。元宇宙为人类社会实现最终数字化转型提供了新的路径，与“后人类社会”发生全方位的交集——仿佛展现了一个具有可以与大航海时代、工业革命时代、宇航时代同样历史意义的新时代。

六、小结

《未来简史》却提出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我们可以创造千万个虚假的世界，而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真实的世界，那我们要如何确定，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就是那千万分之一的真实？”

到时候，人类会梦见蝴蝶，数字人会梦见数字羊吗？

参考资料：

【1】量子学派：《元宇宙：人类叙事的下一个100年》

【2】中国华贸：《元宇宙：一场游戏不是梦》

【3】XFS中文资讯：《从庄周梦蝶到盗梦空间，XFS元宇宙的虚与实》

【4】心智玩家：《沉浸式体验庄周梦蝶、柏拉图「山洞隐喻」、释迦牟尼「人在屋中」》

【5】加密二锅头：《庄周梦蝶，机器人会梦见电子羊吗？比特币的科幻源头：赛博朋克》

【6】战略前沿技术：《从庄周梦蝶、缸中之脑到元宇宙：梦想照进现实》